讓人抓狂其實很容易----奪取他最心愛的東西。小時候我偷過老哥南征北討所贏來的紙圓牌,那些奉獻出大把圓牌的左鄰右舍,莫不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看著心愛的玩物被強者奪走。我經常觀看老哥和鄰居的小孩賭圓牌,老哥不但技術高超,而且賭膽很大,經常像玩梭哈一樣,把籌碼一次托出,運氣好的時候,不時把對手打得落花流水。我除了觀看,便只有數籌碼的份,好像會計一樣,卻是過路財神,圓排一張也不屬於我。不過,看到那些不甘心輸牌的眼神,我興起做買賣的念頭。當我緩緩拉開三層堆滿圓牌的抽屜,彷彿新台幣正向我招手,我找了幾張限量版和一些普通的,不著痕跡地把剩下的排好,關上抽屜,沒有絲毫罪惡感,心裡想著被老哥欺負的冤屈,當不領薪水的會計的怨氣,理直氣壯的把圓牌呈現在買家面前,收取微薄的利潤。
事情不可能萬無一失。象棋盤裡的將軍遺失時,整盤棋如同殘廢,但我實在無法理解,少了張圓牌有多嚴重。「那張是王牌耶!」當我被推倒在地、手掌觸及地上凸起的異物而挫傷,竟是為了一張不起眼的舊圓牌,我心有不甘的噙著淚水,想著如何報復。直到圓牌被老媽全燒光,一場兄妹衝突才畫下休止符。
「你想爭取監護權?」當社工人員道出我申請保護令的原意,我點頭如搗蒜。半年前,為了盡速離婚,不得不接受前夫苛刻的離婚條件;不拿贍養費、不動產、和兩個小孩的監護權,苟延近九年的婚姻才告終。掙扎了三年多,還是放棄孩子的監護權,為了單身,代價不低。前夫的說法是,以為這樣的條件會讓我萌生退意,打消離婚念頭,沒想到我還是忍痛簽下協議書,我的見解是,既然不愛這個人,就沒有共同生活的必要,離婚是唯一選擇。當我那一竿子死黨密友聽到這消息,驚訝的程度和目睹兩架飛機撞上雙子星大樓的情景相去不遠。我不想多做解釋,結婚離婚不都是自主選項?
「這對你比較不利。」我懂社工的意思。當初協議離婚,自動放棄孩子監護權,縱使萬般不捨,才半年便出爾反爾,很難說服法官。所以我只能從家暴的角度切入,希望這點籌碼能打動法官。
有人嗤之以鼻。
「我不過教訓一下小孩,妳就拿這理由誣賴我!」當一個受過高等教育,身為科技大學教授的男人說這話時,真令人啼笑皆非。我想起離婚後他傳給我的第一則簡訊:「我會好好負起養育孩子的責任,也希望孩子年幼時能有母親撒嬌。」所以當我屢次無法順利接孩子同住或遊玩,或孩子因為我不能出現而嚎啕大哭被修理時,我無法坐視不管。
當初為何結婚?這個問題從老大還沒出生便困擾著我。年紀早過了適婚階段,當親友眼裡的滯銷貨滋味並不好受。三十歲那年,我鼓足勇氣,上電視紅娘節目推銷自己,彷彿刻意把一顆有瑕疵的富士蘋果光亮的那一面示人,另一半回家後削皮吃下肚,嚥下時才自問:「幹嘛那麼辛苦呢?」。問題是:完美的富士蘋果如過江之鯽,誰會搭理一顆過了保存期限,努力撐起快發皺的果皮,無奈的躺在水果盤上悲嘆的果子。所以,當一雙極富愛心的手把「剩女」捧在掌心,視為珍寶時,會毫不猶豫如飛蛾撲火般地往前竄去,後果自然是不考慮的。
所以我踏入愛情的墳墓。
全然沒想過這場婚姻將經歷多少寒暑,但其實不少人從一開始便唱衰。身旁好友看我每天提著菜籃往市場跑,為的不過是一頓兩人份的晚餐,皆搖頭輕嘆。我這輩子從沒勤於下廚,廚藝不佳是主因,更何況「愛就是討好他的胃」根本不在我的愛情座右銘中。與其把一堆剩飯剩菜倒進廚餘桶,不如找個溫馨的餐廳,享受不必洗手做羹湯、飯後收拾碗筷的輕鬆生活。所以當有人嫌飯菜鹹淡不對味、留下一堆進不了胃的食物讓冰箱消化不良,我立即停止當賢慧的家庭煮婦。
不過,我不是唯一被嫌廚藝不佳的人。婚後許多假日,多半在婆家度過。身為飯來張口的食客,除了得努力把乾得難以下嚥的白飯往嘴裡塞,還要努力把油膩且重鹹的炒青菜往碗裡夾,湯通常不加鹽,符合養生概念。這時如果有人滿嘴油膩、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擎著筷子敲敲魚肚說太清淡,排骨又太鹹,我蠻想拿筷子屁股往那人頭上敲下去。但被嫌棄的老人家都不吭聲,我幹嘛雞婆!
吃的方面適應不良卻得到意外的效益,身材不易走樣,讓原本豐滿的體態輕盈不少。月子還沒做完便了減六公斤(這不包括胎兒產下後所減少的重量),那可是早上空腹喝油膩雞湯、中餐晚餐吃同一碗雞肉、細麵和著白飯、每晚喝阿華田當睡前點心才能有的卓越成果,雖然省得上減肥中心花冤枉錢,但老人家說坐月子是女人調養體質的最佳契機,這下急得跳腳老媽只得從台北趕下來,拎著大包小包,強調女人月子要做六十天才夠,硬是和婆婆爭一人做一半,壞了我減肥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