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生

  咖啡廳裡的光線比外面三十六度炙陽還亮。擔心臉上皺紋和黑斑遮不住，事先塗了兩道牆厚的

蜜粉，結果流汗脫妝，匆忙往洗手間跑，清潔婦瞅我一眼，彷彿我臉上寫了罵人的字一樣。

「剛到嗎？」他一骨碌坐下，神情自若地把手機和皮夾往桌上擺，沒等服務生來，便舉手差人。

  和網友第一次見面我很少遲到。為了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我通常早到，碰到外縣市的對象，

我會事先把路線弄清楚，提前出發，這習慣從上交友網站後開始養成。

「嗯！」我點點頭，不讓等了二十分鐘的無奈表情出現。ㄍㄧㄥ得很。眼前坐著一位衣冠楚楚、

長像帥氣的男人，戴著金邊細框眼鏡，身高差不多一百八，坐在矮腳椅上，兩腿直挺挺往桌下

伸，碰到我的腳尖瑟縮。

「不好意思，剛才高速公路上有點塞，我怕遲到，飆到一百五。」深褐色瞳孔像瑪瑙閃閃發亮，

聽起來誠意十足。我攤開菜單，忙不迭地掃視螞蟻文，服務生像衛兵一樣杵在桌旁，沒發現我的

水杯是空的。

「普羅旺斯海鮮燉飯。妳呢？」

「迷迭香嫩雞焗飯。」

「那我也改成焗飯，上菜的時間會差不多。」

「所以妳今天沒課？」我點頭，又立刻搖頭。

  這次見面很突兀。在即時通上聊不到五次，簡訊八則，通話三次，距放電日卻超過三個月，

這位仁兄幾乎每星期問我「有空嗎？」我不但有空，還閒得發慌，卻老是回應他「多聊幾次

再碰面吧！」如果他急著想見我廬山真面目，八成心術不正。

  剛離婚時認識一位自稱在投顧公司上班的台北人。他電話打得勤，不時噓寒問暖。「妳聽到

台北街道的聲音嗎？」結果我只聽到比棒球場啦啦隊分貝還高的喇叭聲和急促的喘息音。

一星期後，他提議碰面。我不疑有他，心想早點知道是何方神聖也好。周六晌午，兩個彷彿

剛參加過飢餓三十的義工，在餐廳點了滿桌飯菜，服務生不時提醒我們份量可能過多，但付帳的

先生不以為意。開場白就從天氣開始聊起，然後工作，再東拉西扯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室內的溫度和三月的北海道差不多，他卻頻頻拭汗，胳肢窩下方濡濕一大片。

「這裡好熱！」我啜著奇異果冰沙，他揪起凱薩沙拉裡的櫻桃塞進講個不停的嘴裡，三句不離

本行。「如果資金夠的話，我一定買科技股。」我聳聳肩，不置可否地攪拌和風沙拉，挑出甜椒

和番茄，叉起萵苣嚼著。

「走吧！」我剛舀起濃湯，眼前這位老兄斬釘截鐵的說。

「但是這麼多還沒吃完....」發現自己說廢話，我無奈地看著服務生把剩下的飯菜全端走。

  根據他的說法是打算帶我去兜風，為避免上賊車，我提議由我開車，他爽快答應，面露微笑地

讓出駕駛座。不過大熱天遊車河，理由顯得牽強，在市區裡碰上塞車、等紅綠燈，差點火冒

三丈。

「找個有冷氣吹、有電視看的地方聊聊吧！」

「KTV」我二話不說，他蹙眉。

「到MOTEL好了！」車子周旋半個鐘頭，他終於說出目的，我像遭到電擊，心跳差點停止。

  可惡的登徒子。我不禁咒罵。

  想全身而退就佯稱大姨媽來報到，那傢伙一聽，被冷水潑到的窘態立即浮現。

 「我台北還有事，早點回去好了。」我竊喜。下車後，望著那輛車屁股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