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送我離開,才緩緩走向高鐵的接駁公車站。原本想載他搭高鐵,他卻堅持獨自前往,
輕便的航空箱,衣物似乎帶得不多,從後視鏡望去,那身影變得渺小卻無法忽略,我踩了煞車,
想看看他是否還在原地,一輛公車駛近,擋住了視線,文生就這樣消失了。
「到機場我會打電話給妳,小心開車,別停在快車道上。」
「一路順風。」這是我能擠出最真誠的道別語,也是疏離且不帶過多情感的語彙。如果這一刻,
文生道些感性的話,我的防線鐵定崩潰。
幸好他沒多說什麼。我們才能存續這樣曖昧的關係,直到彼此都想通的那一天。時間會考驗
一切,也會沖淡所有。
說真的,我並不想知道文生此行的目的,但又茫然好奇他所說的話,那語帶玄機的問題,
會令人輾轉。我曾想過,如果他一去不復返,也無需意外,我在毫無所悉的情境中,帶著不解
和些許惆悵的思緒,對我而言還不算糟。若秉著太多期待和盼望,結果便很難收拾。
若愛情可以衡量,公平便成了虛幻。
「睡了嗎?」文生傳line時,我正準備遁入夢鄉,對一向晚睡的我而言,有點不尋常。
「快了。」我打上表情符號,卻有點後悔。
「我剛到,等一下要跟同事吃晚飯,可以跟妳聊一下嗎?」我起身看看鬧鐘,十一點半,
阿姆斯特丹應該是下午五點半。還沒等我回應,他就猴急的skype。
「沒禮貌,我準備睡了耶!」我揶揄他,卻看到疲累異常的臉孔。「你還好吧!」我驚訝
的語氣。
「還好,只是長途飛行有點累,妳....有沒有....想到我?」我差點笑場,好像自身難保
的主角,問安然無恙的局外人是否無傷。
「當然有啦!擔心你飛過頭,到冰島去了。」上次文生跟我提到冰島破產的議題,我還以為
是火山爆發的關係,結果等他分析該國受到歐洲金融海嘯影響的原委後,我還質疑是恐怖分子
攪局,他搖搖頭,勸我繼續保持單純的思維,別被惡質的空氣汙染。說穿了我只不過是沒有
經濟頭腦,還不算蠢吧!
「妳精神不錯嘛!給妳看!」他開始將周遭景色以手機傳遞,我看到一群喜歡騎腳踏車的荷蘭人
在電車旁穿梭,但因為光線不明亮,接下來只聽見略顯吵雜的街道聲和隱約的對話。
「你會講荷蘭語?」他大笑幾聲,然後冒出幾句我聽不懂的話。「別以為我聽不懂喔!」
我是真的不懂。
「我剛才問路人,到萊頓廣場怎麼走,我和同事約在那裏碰面。」我下巴快掉下來了,
他竟然能向荷蘭人問路,而且講的不是英文,這傢伙真有兩把刷子。看到我崇拜的眼神,
他帶著曖昧的語氣說:「喜歡我了吧!會講荷蘭話的帥哥。」我還是喜歡Ray Kluun。
閒聊數分鐘後,他突然想起約會快遲到了,才匆匆與我道別,說好明天早上打給我,
那豈不是他半夢半醒時刻!
後悔向梅麗提起這件事,瞧她一副偵探眼神,真想把話吞回去。「所以西雅圖真的
夜未眠囉!」瞧她眼珠子轉來轉去,都不怕隱形眼鏡蹦出來。「這就對啦!小別勝新婚。」
我敲敲她腦袋,看裡面腦漿是不是糊掉了。「若我的猜測沒錯,他回來後會積極對妳展開
追求。」梅麗半仙講得口沫橫飛,還掐指一算。
我的想法恰好相反,這或許是我們最後的交流了。有股說不出的感覺,彷彿別離是這段友誼
最恰當的終點,沒有太多哀怨和不捨,讓距離成為無法爭辯的理由,哪怕有一天巧遇,也不會
有悔不當初的遺憾。
「妳在怕什麼?」梅麗丟出一顆深水炸彈。
「不確定性。」對於愛情,我從沒把握,這不是你情我願的是非選項,而是似是而非的情結
左右了當事人的情商,真心不一定能得到回報,假意也無法被揭穿,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如何交心?
「妳想太多了,愛情本來就不簡單,但也沒妳想得那樣複雜。」我並未反駁,這樣的問題根本
找不到答案,何需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