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退伍之後,我就這樣放棄了原本可以留在中山南路那座醫學聖殿的機會,來到了這個工業區裡髒髒暗暗的小公家醫院。不為什麼,只是因為對我而言,醫學不只是穿著白色的醫師服躲在象牙塔裡供人景仰,或是淹沒在生化科技的迷思之中。既然醫學是「Science of Life」,失去對生命脈動的感受,離開人與人生必須經歷的苦難、折磨、矛盾、掙扎與無奈,醫學就只不過是利用著玩弄人性對關懷的需求及死亡的恐懼作為手段的高科技生化服務業而已。在這裡每天看到的病人大多是社會最基底的一層,感受到屬於臺灣社會的生命脈動也更真實而強烈。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或能夠說什麼。手外科的教科書上在第一章的第一段就開宗明義的告誡我們:"Each inch of one's hand equals to each inch of one's financial life",可是教科書上不會告訴我們,當這些失去的手指或臂膀代表的是生活的重擔,雇主的壓榨,未來的茫然與不知所措,或是許多生命中不得不面對的無奈時,我可以為這些已經失去的做些什麼。對醫師而言,這樣的一位病患不過是每天眾多職業災害的受難者之一,可能只是開刀房白板或護理站櫃檯上的一個名字。對雇主或政府而言,這樣的一位病患可能只是職業傷害通報的一個數字,或許只是勞工保險幾萬塊錢的補助和一紙殘障證明。可是對病患而言,失去的可能是一輩子的工作能力和一個家庭的經濟支柱,這些都不是任何的手術或津貼可以修補或補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