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新芽【下】收成 (1)


     長短針重疊，午夜零時整的11月11日。

新芽的病房裡點了一盞小夜燈，以防半夜新芽醒來或突發事件用。

裴皓冬與孟曉春睡在一旁的雙人家屬床上，通常病房裡只有單人用的家屬床，這張雙人床是裴皓冬自行添購的，他與孟曉春都希望一起陪著新芽。這兩大一小，都各自與周公喝茶聊天。 

門外，大夜班的護士放輕聲響地進房視察新芽，在確定新芽一切安好之後才帶上房門，在門外寫下視察記錄表，看了手錶一眼，填下視察時間後離去。

小夜燈突然閃爍了一下，在小夜燈閃爍之後，地上多了一個…影子?!順著那影子看去，竟是一位身子罩了件拖地的連帽黑袍的人。

黑衣人伸出插在左邊口袋的手，嘴裡輕聲地發出幾句不似地球上的詭異語言。唸完那詭異的話語之後，黑衣人攤開的左手掌心泛起一陣微光，緊接著他的手指飛快地捏了幾個奇怪的姿勢，像似結手印，指向正在夢遊仙境的裴皓冬與孟曉春。指尖上的那陣微光順勢地落在兩人的額頭上，一點一點的擴大著，直到兩人的四周都被那光竉罩住。

黑衣人確定了施在裴皓冬與孟曉春身上的術法後，緩緩地轉過頭，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新芽，朝向新芽床尾走去。

「裴…新芽…」黑衣人突然開口輕聲喊著新芽的名字，聲音很低很沉，就像迴盪在黑暗深淵裡的詭譎。

新芽的眼皮顫抖了下，但還沒完全醒來。

「新芽…裴…新芽……」黑衣男再度開口。

「嗯…?!爸爸…?!」新芽緩緩地睜開睡眼惺忪的眼，回應著：「怎麼了…?!爸爸?!」新芽這才看清楚了那個叫醒自己的…人?!

「你是誰……?!爸爸?!媽媽?!…呢?!這是…哪裡?!」新芽注意到了四周，這裡…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病房!!

一隻黑色蝴蝶翩舞飛過新芽的面前，新芽跟平時一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牠飛過，因為她的手腳…早已不在她管轄範圍內，轉動自己還能控制的頸子，看看右邊，再瞧瞧左邊，一望無際的花海。新芽這時確定了一件事，這就只是夢!!只有夢…才能讓自己置身於如此美麗的花海裡，方才的黑色蝴蝶呢?!新芽還想再多看牠幾眼!!

「啊!!牠停在你的身上了!!」新芽找到了那隻蝴蝶，牠安靜地停在那名黑衣男的右肩上。

黑衣男慢慢地來到新芽床邊，「妳…不怕了?!」

「嗯!!因為這是夢啊!!我自己的夢!!那就不怕了啊!!只是…我在夢裡的手跟腳一樣不聽使喚?!真奇怪!!以前都可以在夢裡跳舞呢!!」新芽突然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這裡的空氣好好聞喔!!比醫院那空中花園更好聞!!這夢…比我以前做的美夢還要美呢!!」新芽調整了視線，她想看清楚這黑衣男的長像，但……「你的帽子好大喔!!都遮住了!!這樣…我就看不清楚你是誰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子呀?!」

「我…是來…找…妳的……」黑衣男依舊說的緩慢與沉悶。

「找我?!可是…我又不認識你!!不過沒關係!!這裡很漂亮!!歡迎你常來找我玩!!下次…我也要找爸爸媽媽來!!還有瑪莉護士姊姊、劉醫生叔叔、小小傑弟弟、爺爺奶奶、瑞塔姐姐，還有………」新芽不停地想、不停地說，她希望大家都能進到自己的夢裡來，看看這一望無際的花海與晴空。

「對了!!黑衣叔叔…你叫什麼名子啊?!」新芽想知道眼前這全身被黑袍遮掩住，又看不見臉的黑衣男，究竟是誰?!

「我…忘了……」黑衣男。

「那我就先叫你黑衣叔叔好了!!等你想到了名子要記得跟我說喔!!不可以騙人喔!!我們來打…勾……?!啊…我沒辦法跟你打勾勾……」新芽還是習慣性地在約定時要『打勾勾』，就算手腳早已不受控制，她還是會下意識地說出『打勾勾』。

「不能打勾勾也沒關係，這是我們約定好的!! 黑衣叔叔…你不可以忘記喔!!」新芽只能先這樣稱呼黑衣男。

黑衣男緩緩地伸出左手，「這是…我們…的…約定!!妳…一定…會…知道…我的…名子!!我…答應…妳…!!」黑衣男用左手拇指在新芽額頭上輕輕地印了一下，代替新芽所說的『打勾勾』!!

「嗯!!這是約定!!呵…呵…呵…」新芽很開心!!這小舉動是她在失去手腳後，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還是個『正常人』!!

「黑衣叔叔!!謝謝你!!雖然…我不曾看過你，也不認識你!!但是…我很高興可以在這裡遇見你!!呵…呵…呵…」新芽笑瞇了眼。

「…………」黑衣男不知該如何回應新芽，只能沉默地聽著新芽的笑聲。

「對了!!黑衣叔叔!!你肩膀上的蝴蝶…好漂亮喔!!啊…牠飛走了!!牠的翅膀好漂亮喔!!而且好大喔!!!!」新芽突然沉默了下，視線卻隨著那隻蝴蝶漸行漸遠。

「妳…喜歡…牠?!」黑衣男。

「嗯!!那隻蝴蝶不只是漂亮…牠…還可以自在地飛!!自由地翩舞!!不像…我……這樣………」新芽在心裡頭，不單單只是羨慕著那蝴蝶，那是一種不敢奢求，不敢希望的憧憬!!

是的!!新芽憧憬著…那些可以翩翩飛舞的人事物，就算只有一剎那，就算那代價是自己無法兌現的，她也想…就那麼一剎那…就好!!!!

「妳…想…跟牠…一樣?!」黑衣男。

「嗯!!可是…已經…不可能了!!我連手跟腳都無法控制了，再來是身體，最後…只剩頭腦。只有等我當了『天使』!!才可以像牠一樣翩翩飛舞了!!」新芽的嘴角牽起了一抹…很淡很輕的微笑，「對了!!我有認識一個『天使』喔!!雖然我不曾真的看過他變成『天使』的樣子!!但是我有自己想像喔!!呵…呵…呵…只是…那是在夢裡面啦!!呵…呵…呵…」新芽不好意思地傻笑著。

「妳…說的…『天使』?!是…祐祐?!…對嗎…?!」黑衣男。

新芽突然像被電到一樣，「你你…你…你怎麼會…知道祐祐…?!你…你是誰?!你…為什麼會知道?!」新芽開始感到害怕與不安，她眼前的黑衣男到底是…什麼人?!不是才剛認識的嗎?!為什麼會知道…祐祐?!就算是夢…也太教她震驚了!!!!

「我………」黑衣男知道自己嚇著了新芽。

「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是人嗎?!還是……?!」新芽連聲音都顫抖著。

「我……可以…帶妳…走…!!」黑衣男。

「帶…帶我…走?!你…要帶我…去哪裡?!你…騙人的…吧!!」新芽的眼，因害怕而開始起了霧。

黑衣男緩緩地搖了搖頭：「我…沒騙…妳!!我…可以…帶妳…走!!妳…要嗎…?!」

「不可能!!不可能!!你騙人!!你騙人…騙人…啊…啊……!!!!這是夢!!這是假的!!是夢…是夢…是夢……啊…啊…啊…!!!!」新芽胡亂地尖叫著，彷彿這樣的尖叫可以趕走黑衣男。

黑衣男依舊冷眼觀望，不發一語。

片刻過後……

新芽知道再怎麼尖叫，這夢也不會醒，黑衣男也不會離開。

「黑…黑衣叔叔…你…你看過…祐祐嗎?!看過他…當『天使』的樣子嗎?!」新芽想起了自己想像中的祐祐，她只在自己的夢裡看過他，但她不知道那個是不是真實的他?!

「妳…也想…當…『天使』…嗎…?!」黑衣男就是不回答新芽的問題。

「嗯…『天使』啊?!我…不知道…如果當了『天使』，那…那我會在哪裡呢?!在夢裡?!還是…在天上?!」新芽是想當天使，但…也明白那是死的意思。

「我…不…知道…，我…只能…帶妳…走…要嗎?!」黑衣男再次問了新芽的意願。

新芽搖著頭，「黑衣叔叔!!你說你可以帶我走?!」

「嗯…」黑衣男點頭。

「你要帶我走去哪裡?!我…我要死了嗎?!」新芽突然問黑衣男。

「………」黑衣男沉默不語。

「你…是像…大家說的那種人嗎?!帶人離開的那種?!像是…死神?!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你…要帶我走…是說…我要死了…是嗎?!」新芽的眼神裡是種豁然的平靜!!如湖泊水面般的清澈平靜!!

「我…不是…妳…說的…那種……我…只是…帶妳…走…」黑衣男。

「黑衣叔叔…對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是死神!!那…你說的…帶我走?!是什麼意思?!」新芽望著黑衣男。

「帶妳…走……帶妳…離開……」黑衣男。

「那…我…還會…回來嗎?!」新芽試探性的問著。

黑衣男搖頭：「不…會…」

「不會?!帶我走…我就回不來了?!是嗎?!」新芽。

「嗯…回不…來…」黑衣男。

「看不到爸爸媽媽?!也看不到爺爺奶奶?!看不到…看不到所有人?!是嗎?!」新芽有些激動的問道。

「嗯…」黑衣男點頭。

「我不要!!我不想看不到大家!!我不想回不來!!我…不喜歡這樣!!我不喜歡!!!!」新芽激動地搖頭說不!!!!

「妳…不想…走…是嗎…?!」黑衣男。

「嗯!!不想!!!!」新芽堅定!!

「就算…妳...聽到…那段…話…也不…想…走…嗎…?!」黑衣男再次說了個新芽的…秘密?!

新芽再次震驚，「你…你為什麼…為什麼會知道?!」新芽不解。

「天…要亮…了……我…要走…了…」黑衣男望了一眼那飛回到自己身上的黑色蝴蝶。

「天亮了?!這…果然是…夢!!原來…這是…夢!!我就知道!!」新芽似乎有種卸下心中大石的輕鬆感，而另一種的感覺…她卻分不清，是失落?!還是………?!

「我…可以…讓妳…像牠…一樣…翩翩…飛舞…只要…妳…跟我…走…!!」黑衣男讓黑色蝴蝶停留在自己的左手指尖上。

「跟牠…一樣…翩翩…飛舞…?!」新芽的心…動搖了!!

「嗯…只要…妳…跟我…走…!!」黑衣男點頭。

「跟你走…跟…你…走……?!」新芽重覆的說著。

「嗯……」黑衣男。

「為什麼?!為什麼…你…你可以帶我走?!」新芽傻傻地盯著黑衣男手指上的黑色蝴蝶。

「因為…我…想要…妳…身上…的…東西!!………?!」黑衣男說完，驚覺地朝後方睹了眼，可能是他才說的天要亮了?!還是…他時間…到了?!

「我的東西?!你想要我身上的東西?!是什麼…東西…?!疑…?!黑衣…叔叔…?!」新芽正想問個清楚，卻發現黑衣男正一點一點地消失在她面前，而遠處傳來了呼喊聲，「芽芽?!芽芽?!起床嚕!!芽芽…!!」是爸爸跟媽媽?!

「我……」新芽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黑衣男逐漸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黑衣男的身影已經消失到完全透明，只剩上半身還有些模糊，「早安…裴…新芽…要不…要…跟我…走…妳…想…想吧!!我……走…了………」黑衣男消失在這片幻境。

新芽感到一陣晃動，整個空間都輕微且規律的晃動。

「芽芽?!起床嚕!!芽芽!!」裴皓冬在新芽床邊，用手輕輕地搖著她。

新芽緩慢地睜開眼，「爸爸?!」剛剛的夢…怎麼…好怪!!新芽努力的回想，想趁著記憶片段還在的時候!!但…左思右想…前推後敲…就只記得黑色蝴蝶?!還有那片花海與晴空?!好像還有個…穿著黑衣的人?!但就是記不起來…他是誰?!好像…好像有說了些話?!那…是說了些什麼呢?!

「芽芽?!怎麼啦?!妳做了惡夢嗎?!」孟曉春拿了臉盆與毛巾，準備要幫新芽擦臉。

「嗯…沒有!!只是…想不起來的夢!!」新芽據實回答。

「想不起來就算了!!別想了!!爸爸去買早餐，再給妳帶新的故事書回來!!好嗎?!」裴皓冬穿起外套。

「嗯!!謝謝爸爸!!」新芽乖乖地讓孟曉春為自己擦拭著臉。

「早去早回!!路上小心喔!!」孟曉春交代著裴皓冬。

「好!!掰掰!!」裴皓冬揮手。

「爸爸掰掰!!」新芽。

「好啦!!乾淨了!!媽媽先去換水，再來給妳擦身體喔!!」孟曉春端著臉盆到浴室去。

「嗯!!謝謝媽媽!!」新芽。

那夢……那夢…還是想不起來啊?!好怪!!!!新芽很在意那個…夢!!

是…夢吧?!嗯…是…是夢!!!!新芽這麼跟自己說!!

 


未完待續.....



作者：曾肂黥
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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